跑到近前,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。
此時就體現出個子高的優勢了,不用翹腳,就能看到那兩個黑小子此時正雙手抱頭,蹲在人群中間。
不是說這兒沒有警察嗎?
仔細看,這兩個人旁邊站著的,還真不是警察,也不是孔武有力的壯漢,更不是拿著寶劍衣帶飄飄的女俠,而是個身材矮小瘦弱的中年男人。
這人看著約四十歲左右,白白凈凈,溫文爾雅,三七開的分頭,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近視鏡。
他穿著一件半袖白襯衣,黑色西褲和皮鞋。
就差拎個公文包了,這身行套和那些普通上班族一模一樣。
此時圍觀的這些人里,起碼有一半是這個打扮!
“讓讓!讓讓!”我分開人群往里擠。
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面,男人正在訓斥兩個人,說的是日語。
聽不懂他在說什么,語氣不溫不火,可那兩個黑人卻抱著頭一動不敢動,其中矮個子手里,還舉著我的手包。
難道眼前這位是黑社……不對,人家叫暴力團。
不像,太不像了!
回頭看,找不到徐韜。
沒辦法了,只好上前連比劃帶說:“我滴!這個包包,是我滴!這位大哥,你滴,能聽懂我滴話嗎?”
“先生,”眼鏡男看向了我,笑笑說:“我會說普通話!”
“你?!”我驚訝起來,“你是中國人?”
“是,我是湖南人!”
我有點兒懵,什么情況?
他伸出了手,滿臉微笑,“你好,我叫李小牧!”
“哦,你好,武……我叫白曉川!”嘴一禿嚕,差點說成武愛國,幸好“武”和“我”這兩個字能順過去。
這時,徐韜喘著粗氣擠了進來。
我扭頭喊:“哥,人被這位李大哥抓住了!”
“牧哥?!”徐韜眼睛一亮,表情有些夸張,三步并做兩步,一把就握住了李小牧的手,“久仰大名,您的那本《歌舞伎町案內人》,我就放在床頭,時常拜讀……”
“哦?”李小牧驚訝起來,“國內沒出版吧?”
“日版,日版!”徐韜解釋道。
我更懵了,作家?
一個作家,竟然幫我在歌舞伎町一番街頭抓住了兩個賊?
這說出去誰信吶!
李小牧伸手拿過矮個黑人手里的手包,笑呵呵道:“白先生,麻煩咱倆對一下里面物品?”
我連忙點頭,說出了里面都有什么東西。
他檢查以后,又拿出了我的護照,看得很仔細,還抬眼看了看我。
很快,他把護照放好,拉上拉鏈,深深彎下了腰,兩只手端著遞給我,“白先生,對您今天的遭遇,我深感抱歉,對不起!”
我道了聲謝,拿過包,他還彎著腰。
這動作讓我有些不舒服。
明明是同胞,可又是當地人的做派,讓人有種割裂感。
不過,人家畢竟幫了自己,不舒服也不好說什么。
隨后,李小牧開始朝圍觀人群彎腰鞠躬,嘴里不停說著什么,因為都是日語,我也聽不懂。
徐韜湊了過來,小聲說:“他在給這些游客賠禮道歉……”
人群響起了掌聲,很快響聲一片。
李小牧又是連連鞠躬。
人群散了。
他看向了我,“白先生,歌舞伎町很少有這種事情發生,請您務必相信,這只是個例!小牧再次給您賠禮道歉,對不起!”
說完,又一次彎腰九十度。
我扶也不是,不扶也不是,正猶豫著,就見李小牧已經直起了腰,又朝兩個蹲地上的黑人呵斥起來。
最后一句有“對不起”三個字,我聽明白了。
兩個黑人站了起來,目光躲閃,唯唯諾諾。
怪了,搶我包的那個矮個子都比李小牧高,這兩個人咋這么怕他?
恐怕不他只是作家這么簡單!
兩個黑人異口同聲:“懟補齊!懟補齊!!”
我擺了擺手,“行了!”
李小牧又說了句什么,兩個人又朝他鞠躬,這才轉身快步走了。
隨后,他又要彎腰行禮,我按住了他的胳膊說:“大哥,你一個中國人,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彎腰?”
身后的徐韜在懟我。
這話冒失了一些,可這是我的心里話,也符合白曉川的性格。
李小牧苦笑起來,“不好意思,一晃兒來了15年,真是習慣了,給您帶來不好的印象,我十分抱歉……”
說著話,他下意識又要鞠躬。
我真是哭笑不得,按著他的胳膊說:“你還是算了吧!看得我腰疼,我們走了。”
徐韜又和他握了握手。
李小牧說:“以后再來玩,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,這是我的名片……”
兩個人松開手后,他掏出了一個精美名片夾,抽出兩張,分別雙手拿著,彎腰遞上。
我看了一眼,除了他的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,其他看不懂。
我倆都走遠了,回頭看,他竟然還站在人群里。
見我看他,又鞠了一躬……
我揉了揉腦袋,說:“走吧哥,回去睡覺!”
“不去了?!”
“不行了,本來就不舒服,這一趟馬拉松下來,腸子都快累斷了!”
徐韜笑道:“你還是年輕,我更不行,缺少鍛煉!”
兩個人溜達出了歌舞伎町一番街。
我忍不住問他:“這個人不會真是作家吧?”
徐韜笑了起來,“你猜對了,不過,他不只是作家,也是歌舞伎町最負盛名的“案內人”!”
“案內人?啥意思?”我很好奇,剛才聽他說起李小牧寫的書,好像就有這個詞。
“案內人,就是引導客人出入風月場所的導游……”
我眨了眨眼睛,“拉皮條的?”
“不一樣!”徐韜連連搖頭,“皮條客就太赤裸裸了,案內人更像個地陪導游,實際工作要寬泛一些……”
他伸手攔下了一輛皇冠出租車。
上車后,用日語和司機說了兩句,又接著說:“他是1988年來的東京,據說是來學習服裝設計的,是東京服裝學院第一位中國留學生。”
“當時他租的房子就在歌舞伎町,由于沒有什么錢,就一邊讀書,一邊打工。”
“洗過盤子,發過廣告單,還在情侶酒店當過清潔工。”
“再后來,做起了案內人的工作。”
“這個行業收入不菲,卻也十分危險,尤其是在九十年代,經常和黑白兩道打交道……”
兩個人走進皇宮酒店,他還沒說完,我也很有興趣。
于是走進了大堂咖啡館,要了兩杯咖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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