爾倉小筑。
門口種著一排青竹,盧照凌特別喜歡躺在小院子,一邊兒喝酒一邊兒聽風青竹的聲音。
只是今天自己的小院似乎有不速之客。
幾個兇巴巴的衙役站在他家門口。
這群人的出現讓盧照凌很是不悅,老姐把自己趕回鄉下,她卻來自己這里瀟灑,這是什么道理。
想到此處,盧照凌悶頭往里走。
在衙役們的視線里,一個穿著補丁服,踩著草鞋的少年郎,竟然敢私闖縣令之弟的住所,肯定出手攔截。
“大膽!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,此乃盧公子的府邸,豈是你一乞丐可以闖的?”
“混賬!這是本少爺的家!”盧照凌怒道:“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,本少爺是誰!”
兩個衙役剛剛光顧著看補丁衣裳和草鞋,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張臉。
一聲怒喝,兩個衙役都嚇了一跳,仔細觀察,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。
縣令家的親弟弟,那可是金尊玉貴的少爺,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?
以前那是一個面如冠玉,瀟灑倜儻,如今竟然黑了,而且還瘦了,頭發也亂糟糟的。
穿著一身破爛就回來了?
這哪里是縣令之弟,這分明是乞丐嘛。
“少爺莫怪!實在是您這一身行頭,小的沒認出您來,小的這就是稟告大人。”
一個衙役快步沖了進去。
盧照凌撣了一下衣角,大搖大擺地走進去。
盧縣令剛剛檢查完清風鎮的平倉的建設。
她是女人,心細如發,幾乎平倉每一袋糧食都被他檢查過,不留任何死角,防止有人以次充好,以舊充好。
又走訪了大量的百姓,得知他們今年的收成可以勉強支撐,這才稍稍放心。
便暫時在盧照凌的小筑歇腳,順道給此時大人寫文書,匯報下平倉的工作情況。
“大人,少爺回來了。”
衙役站在書房門口大聲稟報道。
縣令眉頭一皺,下意識地去拿掛在墻上的竹竿,竹竿上的裂紋清晰可見。
宋夫人連忙開口道:“明府,算算日子,您該接公子回家了,我之前給您提過的。”
盧縣令這才意識到,自己爽約了。
人心似海,你永遠不知道對面的心里裝著什么骯臟的心思。
而且那些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商人,其實一點也不妥帖,他們在偷工減料上一點也不含糊。
而朝廷的官員,與那些商人狼狽為奸,禍害朝廷和百姓的事情也時有發生。
所以他不得不將北海縣轄的所有鎮都檢查一遍,此外還要防范有民變發生。
這需要大量的時間,她大腦都忙得發暈,以至于這個弟弟早就被她拋之腦后了。
隨即,她又嘆了一口氣,弟弟放蕩不羈,無法無天,就跟她有關。
本來,爹爹不在了,培養弟弟的重任落在自己身上。
可是自己太忙了。
忙起來就管不著他,娘親又是個心軟的。
所以這小子變得肆無忌憚。
她放下毛筆,推開書房門走出去。
正好看到盧照凌從前堂進來。
不過多日沒見,一想起自己這個弟弟,心底竟然多出幾分想念。
縣令的步伐也快了些。
只是當她看到盧照凌的時候,她瞬間愣住了。
眼前這個穿著補丁農服,穿著草鞋,黑的跟木炭一樣的家伙,真的是自己的親弟弟?
她盯著盧照凌目不轉睛,盧照凌有些不自在地走過來。
他咳嗦了兩聲,“阿姐,你莫不是跟門口那兩個家伙一樣,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認不出了?”
“什么家伙!”盧縣令立刻板著臉說道:“混賬東西,他們是當差的衙役,注意你的言辭!”
盧照凌神色僵住。
他都半個月沒見到阿姐了,沒想到阿姐見他的第一面就是呵斥他。
當初她沒做這個縣令的時候,可沒有這么多臭毛病的,頂多是嚴厲了一些。
怎么當了這個破縣令之后,自己過得反而不如一個外人。
也不問問他在鄉下吃得好不好,不問問葉琛有沒有欺負他,怎么忽然回來了?
人家葉琛還給小壯洗頭呢。
人家葉琛還給二壯講生意經呢。
自己這個姐姐有啥?
就知道動不動訓斥自己?
盧照凌的腰包里裝著很多銅錢,是自己打工賺來的。
他不知道該買啥,就想著給他阿姐,讓她自己看著買些東西。
整天就知道處理政務,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。
不收拾自己,那些相看的男人,怎么能發現你的美呢?
他還帶來了蛋撻,那東西真好吃,雖然被老太太扔掉了,但是他肯定也要顯擺一番的。
結果老姐一開口,就是訓斥自己。
搞得他一點心情都沒有了。
他哼了一聲,甩手就走。
“哼。”
“站住!”
盧縣令叫住他。
“剛回來又去哪里?阿福呢,怎么沒跟你一道回來?”
盧照凌停下步子,悶聲道:“你不是讓我在清河村待著嗎,我這就回去,不在這里礙你的眼了。”
盧縣令的眉心皺起褶子,不悅開口:“又在發哪門子脾氣,你這十多天在清河村如何,可有幫助葉家秋收,學業可有精進?”
“天天秋收累死個人,哪有時間看書。”盧照凌想了想,還是回過頭道,“姐,我這次回來
本來是想寫信求你的,恰好你在場,就當面與你說吧。”
盧縣令負手而立:“你說吧。”
“給你的夢中情郎的村子修一個學堂吧。那里的孩子都想讀書,他們有的想當宰相,有的想當大將軍,但是村里連個像樣的學堂都沒有,在祠堂的院子里讀書,一旦下雨,就成了落湯雞。”盧照凌繼續道:“姐,老葉一看就是有大作為的,你喜歡一個男人,不能光等著,你得主動投資啊,你幫他修建學堂,他心里能不感激你嗎?”
“心懷感激,他能不主動來拜訪你嗎?”
聽到盧照凌說這個,縣令的臉上烏云滾滾。
這臭小子滿嘴胡言亂語,自己堂堂一縣之父母,豈能因為一己私欲,而做這種事情?
呸,自己什么時候有私欲了?
順手想找些東西打人,又看到盧照凌一臉期盼的樣子。
心里不知道怎么又軟了下來。
拋去葉琛的事情不談,他弟弟這個想法是不錯的。
之前小家伙就只知道吃喝玩樂,明明很聰明,卻不愿意花時間研究文章,也不愿意研究治國之道。
這還是第一次,這小子跟他提起這方面的事。
這說明,正兒在清河村確實是受到了溫華的影響,這是一件大好事。
看著老姐臉上烏云滾滾,盧照凌踮腳已經準備跑路了。
但老姐的臉色忽然又變了,開口道:“阿弟,你可知道北海縣治下有多少個村莊?這兩年修建平倉已經花了多少銀兩?你覺得現在這種情況下,阿姐還有多少銀子去用來修學堂呢?”盧縣令拍了拍盧照凌那不算寬厚的肩膀,“你能有這份心,說明你開始成長了。但是無論做什么事情,都要從實際出發。”
“國朝講究皇權不下縣,并非國朝不想,而是國力不支撐罷了。”盧縣令借機給盧照凌科普道:“阿姐經常在各個鎮上跑,已經是累得不行了,若是每個村子,阿姐都要管,那豈不是要活活累死,朝廷也是沒有銀子去管的,你若是真的有心,何不另想他法?畢竟授人以魚,不如授人以漁呢。”
“行了姐,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。”盧照凌不耐煩地說道:“清河村有老葉,有葉村長,用得到我越俎代庖,我就想表達一份我的誠意,這樣吧,既然你不愿意幫忙蓋學堂,你捐點錢吧。”
溫華那些自制品,實在是太粗糙了。盧照凌壓根就看不上。
而且只有前幾名才有獎勵,那其他人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么?
他買個四五十套回去,送給那些窮小子,想必,那些孩子一定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,他在孩子們心目中的地位,一定會超過溫華。
“阿姐,你不會拒絕我吧?”盧照凌伸出手,“一套最便宜的筆墨紙硯三兩銀子,五十套也就一百五十兩銀子,快給我。”
盧縣令有點肉疼,他雖是官員,但俸祿真的不高,不貪不腐,兩袖清風。
家里這些吃穿用度光靠俸祿根本就不夠,是父親死后,家族剝離給家里的產業。
這些產業都是交給家里人打理,賺來的銀子每年會有專人送來,一年的收益也不過是三四百而已。
這小子一張口,就要走了盧家半年的收益。
罷了罷了,這孩子也難得提一次正經的要求,他這個當姐的,除了答應還能怎樣?
盧縣令轉身去了書房,寫了一張憑貼,靠此憑貼可以去柜坊(唐朝和周朝時期的銀行)支取紋銀一百五十兩。
盧照凌拿著憑貼就撤了,飛快的朝柜坊跑去,置辦好東西就往城門口奔去。
葉琛和葉老太太都置辦好了東西,溫華也談好了幾個學生,幾人坐在牛車上閑聊等著,一抬眼,看到盧照凌左右手各拎著兩個大布包。
葉老太太立馬跳下車,過去幫忙拎起布包:“盧少爺,這是啥,咋這么沉?”
“這是筆墨紙硯。”盧照凌坐在牛車上,將布包打開,“一共是五十套,正好給在學堂讀書的孩子們。”
葉琛皺眉:“你不是回去拿書嗎?”
盧照凌一拍大腿。
他何止是拿書,還準備在家里偷偷喝上一場呢。
還有他的工錢,本來也準備交給老姐的。
結果全忘了!
他現在跳下車回去,還來得及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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