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琴上任的第二個星期,茅山縣召開她上任后的第一次常務會。
許一山因任縣委辦主任,名正名順進入常委班子。
上午九點差五分,許一山進入會議室時,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。
會議室里空無一人。
按常規,常委們都會提前幾分鐘到會。最后一個到的,只能是書記。
他以為走錯了會議室。抬頭確認門牌,沒錯。
他又以為記錯了日子,趕緊拿了會議通知來看。
時間、地點都沒錯。
問題出在哪?
正當他疑惑不己時,看到人武部長匆匆來了。
人武部長位列常委,這是規矩。但人武部非普通行政機關,除征兵外,幾乎不與地方發生其他聯系。
“許主任,我沒遲到吧?”人武部長笑咪咪與許一山打著招呼。
他探頭望會議室一看,驚愕地問:“會議取消了?怎么沒見一個人?”
許一山敷衍道:“時間沒到吧。”
他進去會議室,選了陳勇平常坐的位子坐了下來。
常委會雖然只有十一個同志有資格參加,但是座次卻很有講究,不可亂。
一般情況是書記居中,左邊縣長,右邊專職副書記。
左右分開后,依次是組織部長、政協主席、紀委書記、宣傳部長、常務副縣長、統戰部長。
人武部一般排在最后。
有時,會議桌會安排幾個空位,邀請一些干部列席。
剛坐穩,周琴進來了。
她掃視一眼會議室,沒出聲。坐下去之后抬頭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鐘,眉頭微微皺了一下。
許一山悄悄看了一下時間,時針恰好指向九點。
會議室外響起腳步聲,未幾,門推開,專職副書記進來。
他也看了一下時鐘,自言自語慶幸,“剛好,不差一秒。”
隨即彎腰向周琴一笑,趕緊坐了下來。
九點過三分,組織部長到位。五分,宣傳部長到位。
九點一刻,彭畢出現在會議室門囗。
他一進門便打著哈哈道歉,“剛才來了幾位投資商,耽誤大家時間了。”
彭畢一到,其他常委很快到齊。
周琴宣布開會。
她沒提大家遲到的事,轉頭問彭畢,“彭縣長,今年縣里計劃落實了多少?”
彭畢毫不思索回答,“全年經濟計劃己完成一半,保持目前態勢下去,有望超額完成任務。”
周琴哦了一聲,隨口道:“民生問題有困難嗎?”
彭畢為難道:“困難肯定是有的。縣里財政剛有起色,預計未來兩年之內,包括教師工資,公務員加薪以及社會救助等問題,都能得到妥善解決。”
周琴又哦了一聲。
她開會不講需要會上討論的問題,而是問彭畢一些不痛不癢的事,己經讓與會同志感到很意外了。
大家心里都在想,今天的會議主題是什么?
正在大家疑惑之際,周琴突然拿出來一封信。
許一山一眼看到她手里的信,心不禁咯噔響了一下。
這封信不正是她拿給自己,讓他去查的人社局問題舉報信嗎?
她將信揚了揚,緩緩說道:“同志們,這是我來茅山之前,上級領導親自交給我的一封信。今天大家都在,我當著各位的面,說說信里的內容吧。”
沒人吱聲,也沒人知道信里的具體內容。
“這封信上級很重視,要求縣里必須就信里內容作出答復。我先通報給大家吧。這是封舉報信,舉報縣人社局存在嚴重的違法亂紀問題,我已將信復印了,舉報人情況我己做了技術處理。你們不必要知道舉報人是誰。現在我把復印件發給大家,請各位談談看法。”
復印件由會議工作人員很快發了下來。
許一山早對信里的內容了若指掌。
他有些羞愧,信在他手里很長一段時間了,他卻選擇性的遺忘了。
許一山沒有窮追猛打查下去,原因很多。
在封由檢都以為許一山打了退堂鼓的時候,沒人知道許一山只所以拖著不辦,是因為他非常清楚,在證據不能形成鏈條的時候,貿然出手只會殺敵一百,自損三千。
他沒將想法匯報給周琴,他想不到周琴會在第一場常委會上拋出來這么一顆炸彈。
會議室的氣氛陡然凝重了起來。
彭畢首先發言。
“周書記,各位常委,剛才我認真看了一遍信里的內容,只能用膽大包大,肆意妄為,觸目驚心,人神共憤來形容。”
他表情嚴肅,說話擲地有聲,“我個人建議,必須一查到底。”
很快,他話峰一轉道:“現在寫匿名信,捏造事實的人也很多。有些人對社會不滿,特別對干部不滿。所以,不排除這是有人故意抹黑,挾私報復的可能。在追查之前,我們應該先對舉報人的情況做個了解。”
周琴微笑道:“彭縣長,我再次申明一點,為確保舉報人的安全,在案情未取得明朗進展之前,暫不公開舉報人信息,請大家諒解。”
常委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。
許一山一言不發,心里想,讓子彈多飛一會。
誰心里都明白,此時發表意見,最不合適。
許一山留意了一下常務副縣長封樹山的神情。發現他就像屁股之上長了一顆毒瘤一樣,坐立不安。
彭畢的意思,重點不在舉報內容上,而在舉報人是誰身上。
偏偏周琴很婉轉地拒絕了他想知道舉報人是誰的要求。
看了信的常委們都不作聲。從信內容來看,在座的或多或少會牽涉進去。
反倒是彭畢,一點瓜葛也不會有。
畢竟他從外縣調來,他在茅山一無親戚,二無朋友。
封樹山主動站出來道:“周書記,我支持你。”
他作為被舉報者封由檢的堂兄表態,充分體現他大公無私和大義滅親的積極態度。
“茅山縣人社局出問題很正常。”封樹山道:“我相信這是社會最常見的現象。”
“在座的各位,我相信沒吃過豬肉,還沒見過豬跑嗎?”封樹山態度誠懇道:“我們的同志,在工作中出現問題,是可以原諒的。我們的方針是懲前毖后,治病救人。工作中犯了錯誤,不能一棍子打死。要給同志們改過自新的機會。你們說是不是?”
沒人吱聲。
“周書記今天指出了這個問題,我們就要加以重視。”封樹山最后總結說道:“我建議,充分給予他們先自查自糾的機會。如果情況特別嚴重,可以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。我的發言完了。”
大家面面相覷,封樹山這是說了什么話?這不是分明在給當事人開脫嗎?
分析他說話的內容,先揚后抑。一開口便義正詞嚴,表明態度與立場。話峰緊跟著一轉,原來出了事都是有原因的,都是可以挽救的。
再沒人發言了。
周琴突然看著許一山道:“許主任,你說說你的意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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