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整一個時辰后,云皎月才從茅屋里出來。
聶韜攥著整整一疊口供,上頭還有侯頂他們畫押留下的指印。
他急急忙忙出了茅屋,追上來,“二小姐,你真打算留那些人一命?”
“照我看,不如直接把他們都殺了,到時候埋在后山當花肥!”
“省得活著,萬一被寧顧行知道我們嚴刑逼供,我們可就慘了。”
云皎月搖搖頭,黑目蒙上一層冷意。
頗有深意道,“現在還不能殺。”
且不說大齊國仵作都厲害得很。
就算將人扔衣服全扒了埋了,腐爛到只剩皚皚白骨。
也能判斷出來人家的年歲身高,生前有無重大疾病和有無被毒害。
把人在沙橘村,又或者是把人殺了送到隔壁縣城去埋,都屬于多此一舉的行為。
還不如不殺。
更何況……
云皎月眼神微沉,“聶韜,我之前就在想,既然周烈說戶部侍郎派出了十余人到大荒縣。”
“那為何只有六人出現在我們沙橘村?”
聶韜被問住。
他之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。
好一會兒才恍悟,精神緊繃著,“二小姐,你的意思是,他們打算兵分兩路?”
“一半人先伙藏在銀爐處,看守熔煉好的私銀,準備轉移私銀。”
“而侯頂他們,他們則負責來殺青州來的人犯!”
“要是侯頂遲遲未歸,那些在銀爐的拱衛司人,就會到沙橘村?!”
云皎月眉心微微動了動。
她心里就是這個猜想。
三天時間殺人,拋開在縣城間來回的趕路時間。
對在拱衛司當差的人來說,已經是最綽綽有余的時間。
要真如她所想……
為了不打草驚蛇,損害祁家三房和其他村民的性命。
事情就不能再拖下去。
現在時間緊迫,得立刻將侯立他們放走!
再跟蹤他們,順藤摸瓜找到銀爐所在處!
“我不知道長瑾他們有無找到水龍縣和昆玉縣間的銀爐位置。”
“不過上位者行事,狡兔三窟的多。”
云皎月篤定戶部侍郎在澤州熔煉官銀的銀爐,不止一個。
戶部侍郎貪了那么多官銀,多到都打起了祁家家產的主意。
說明需要熔煉的官銀肯定很多。
在澤州,私自設立銀爐,官府雖然不愛管。
但是如果銀爐面積太大,所需人工太多。
也就屬于頂風作案的類型,絕對會引人注意。
云皎月分析著:
“即使長瑾僅憑自己的力量篩選追查,真找到其中一二銀爐的位置。”
“短短三日間,怕是也難以找到全部銀爐所在。”
出主意道,“聶韜,你帶著剩下的人馬,偷偷跟蹤侯頂他們去找銀爐!”
“到時候要是碰見長瑾,你們就一起行事!”
“若是沒碰見,你們就自己拿下銀爐!總之,找到的銀爐,越多越好。”
聶韜聽得愣神。
唯一確定的就是,云皎月打算將侯頂他們放了。
聶韜擰著眉頭。
不是他不信任云皎月的判斷。
只不過,侯頂他們清醒時,狂躁得猶如廢物,只知道求云皎月給藥。
跟著這些廢物,真能找到銀爐?
見聶韜一副猶疑不敢放手去做的模樣。
云皎月也沒覺得意外,沉住氣解釋道,“你無需有顧慮。”
“我給他們下了藥。”
“這種藥會嚴重損傷侯頂他們的神經元細胞。”
“簡單點來說,他們不會記得沙橘村所發生的一切。”
先前審訊完。
云皎月就把剩下的臨期三.唑.侖,在空間制成了鎮靜劑。
一點沒剩,全注射在侯頂侯立他們的靜脈里。
如果侯立這些人還能僥幸活著,不出意外,他們近日的記憶都會模糊。
甚至精神上,偶爾也會出現幻覺。
云皎月不是沒想過,侯頂等人清醒時狂躁求藥,會引起其他拱衛司人的戒備。
不過只要不讓針筒注射器出現在侯頂他們面前。
這些人,會連自己為何狂躁的原因,都不知曉。
屆時,狂躁行為出現在其他人眼里,只會覺得是他們脾氣更差了。
聶韜對云皎月的醫術奉若神明,聽見對方下了藥。
心底里是一點疑慮都不再有。
愿意拿命奉陪,聽云皎月吩咐辦事!
想到可以追查到銀爐下落,又想到只要找到戶部侍郎貪污的證據!
他們帝師肯定能夠重獲皇帝的信任!
忍不住興奮,“二小姐,那我們當下需要干什么?”
“您吩咐!我們一定照做!”
云皎月雙眸目光寧靜幽深。
算著時間,“侯頂他們還有兩三個時辰就會醒。”
深思熟慮囑咐,“兩個時辰內,我不管你們是用什么方法!騎馬也好,駕車也罷。”
“必須將侯頂侯立他們,分別送到水龍縣、昆玉縣和大荒縣的交界線!”
“等他們蘇醒,腦子里最清晰的念頭,必定是來澤州的目的。”
侯頂侯立不會記得沙橘村里發生的事情,不過對沙橘村身體的反應和潛意識還會存在。
結合他們路途遙遠,千里迢迢到澤州。
故而,不管身邊同伴還剩多少,他們都不會因為這種異常,打退堂鼓回京都。
在去銀爐查看二次熔化的私銀,和來沙橘村殺人之間。
他們會盡快做出選擇,并且一定會選擇去查看私銀。
聶韜立即領命!
雙手抱拳道,“二小姐,要是這次真能找到銀爐!我就替帝師先謝過二小姐!”
云皎月搖首示意,“陸崇是我義父,他對我不錯。再加上……我積極找銀爐也有私心。”
“因此你不必道謝,快去忙事吧。”
聶韜激動地點頭,心里萬分感慨。
更加打定主意,等云皎月進京后,一定要將云皎月留在京都。
要是他們帝師真不肯告老回鄉,有云皎月和祁長瑾助陣。
帝師未必真斗不過司禮監那個老太監!
云皎月注視著聶韜離開。
而后也沒閑著,趁太陽沒下山,特地上山采了不少草藥。
放進空間里頭的,全天仿太陽光型大棚。
進行晾曬。
等到日落西山時,才慢悠悠回家。
打算搬張椅子坐在家門口看夜景,看累了再上床休息。
原以為一天下來,也不會再發生什么事情。
可屁股還沒在椅子上坐熱乎。
遠處一伙人風風火火就朝云皎月家里趕來!
他們好些人打著燈籠,其中有四個人擔著擔架。
一幫人不停罵罵咧咧,甚至還和其中一人動了手腳。
云皎月家門口掛著兩個燈籠,遠遠就聽人說話,可惜聽不真切。
等這幫人走近了,也沒認出他們是誰。
皺著眉問出聲,“你們是誰?”
話音剛落下。
一個穿著補丁粗布的男子,猛地朝著云皎月重重跪下!
“祁少夫人!你快來看看我大伯娘!”
“再不救她,她可就得痛死了!”
云皎月起身去看擔架上躺著的人。
只見擔架上的老人,渾身亂糟糟的,頭發都長了虱子。
裸.露在衣袖外頭的手,幾乎沒有什么肉。
說是皮包骨都不為過。
渾身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臭味。
她彎曲著身子側躺,雙手一直捂著小腹。
微弱的聲音不停響起,“疼……疼……”
云皎月神色凝重,一看這老人狀況不太好。
連忙半蹲下去,給人把脈。
這會兒,劉大山從人群里擠出來,熱心得緊。
他一路趕路,說話氣喘吁吁。
著急解釋道,“祁少夫人,是我帶他們來找你的!”
“今天,李貴帶著早些年同去水龍縣做工的人,全回了村子。”
“原本是打算投奔到您手里,好去采石賺錢。都覺得能在家里養活自己,就不必去外頭闖蕩。”
劉大山越說越來氣,忍不住啐了口唾沫!
憤怒道,“李貴去堂哥李富家串門!”
“結果無意中看到,李嬸子竟然睡在豬圈!”
有幾個人附和:
“那李富真不是個東西!怎么能把李嬸子和豬關到一起?!”
“就是,虧李嬸子以前掏心掏肺地待他可好!我呸!他可真不是個東西!”
云皎月聽著聽著,大概了解到情況。
她想起李富是誰。
李富是李狗蛋他爹,這些日子,一直在她手底下采石。
前兩天還帶著雞蛋到她家,想讓她盡早找到教書先生,好及時讓孩子們念書識字。
沒想到,平日里看著老老實實,心底淳厚。
暗地里做事情,竟然這么不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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