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五十二
畫著警署標志的車輛疾馳，從外城區逐漸駛入內城。
在經過7區附近的時候，杰森還刻意放慢了一些車速，仔細打量了一番7區外圍那個巨大的屏蔽網。
因為安插在街道上的，那些特殊裝置的影響，人眼無法穿過那實際上并沒有實體的屏障網，看到城區內部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情況。
屏障網的周圍，也有眾多警衛機器人把守巡邏，阻止市民們的靠近。
不過即便如此，所有人都明白，在這個巨大的跨越一整個城區的屏障網內部，此時就關著那個瘋狂的炸彈女。
杰森放慢車速，看著那個屏障網若有所思。
聽說這屏蔽裝置的內部，會精準針對那炸彈女，對她釋放各種人體難以承受的物理、化學攻擊，就跟溫水煮青蛙似的，一點點把那個炸彈女磨到沒有反抗能力了，再收縮屏障網對其進行抓捕。
這次的副本，每個警方玩家最終能得到的獎勵，跟親手抓到的罪犯數量是直接相關的。
沒能在智腦啟動之前抓到那些罪犯，他的最終獎勵已經折半了。
要是一直到副本結束他都抓不到一個罪犯，那他這次s級副本豈不是白來了？
杰森心里有些想法。
現在其他的那幾個罪犯明顯不好對付，這個炸彈女雖然也危險的，但已經被困住了，看樣子，到最后也是肯定要被抓的。
要是在最后收縮屏障網抓這個炸彈女的時候，他搶先一步接手……
人是不是就算他抓的了？
杰森這么一想，眼里頓時閃過了興奮的光。
不過這事也肯定沒那么簡單，他得再仔細策劃一下。
在那之前，他就先去醫院一趟，幫助那可憐的一家子，教訓教訓那個親生父母都不認的不孝女吧。
杰森原本煩悶了一早上的心情總算明媚了一點，他腳下油門一踩，手上方向盤一轉，一個瀟灑的漂移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，車輛轉過路口，徑直朝前而去。
前方正是由警衛機器人們嚴加看守的，監控還沒能全部修好的特殊路段。
不過有些奇怪的是。
本該守在路邊代替監控的警衛機器人們，這會卻不知道為什么，全都不見了。
路面上空空蕩蕩，不僅看不到人，連來往的車輛都只有杰森的這一輛。
如此明顯的異常，但腦子里正幻想著自己待會到了醫院，該怎么譴責那個不孝女的杰森，卻完全沒有注意到。
直到。
車輛的前方，突然多出來了一道黑白相間，白白胖胖的身影。
“砰！！！”
沒有給杰森任何反應的時間，疾馳的車輛直接撞上了那道黑白色身影，只不過——
騰空而起的并不是那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，而是急速撞向那不速之客的警車。
毛茸茸的熊貓拳頭在車頭上砸出一個巨大的坑，汽車的前輪被按在地面上瘋狂轉動摩擦，后輪卻騰空而起飛向空中。
在杰森驚愕、憤怒的視線中，那道黑白的身影抓著汽車底部驟然一掀，整輛車便直接像個陀螺一樣在半空中翻轉著，狠狠摔了出去。
又是連續數聲巨大的碰撞聲，汽車的零部件飛濺一地，整輛車在地面上擦過一條長長的拖痕，直到撞上旁邊的路燈，才砰的一聲勉強停了下來。
滾滾黑煙從車前蓋里冒出，不等唐今上前，數聲槍響，子彈直接朝著她的面門飛來。
汽車底下，扒開車門從車座里爬出來的杰森表情猙獰，漲紅的脖子上青筋暴起，顯然已經是憤怒到了極點。
然而，他現在就這么憤怒，還是有點早了。
“哧——”
數聲子彈沒入肉體的聲音，杰森都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些什么，那些從他槍里射出的子彈，就盡數打進了他的身體里。
肩膀上傳來一股巨力，那道穿著奇怪人偶服的身影直接抓著他的肩膀，將他強行從翻倒的汽車底下暴力拽了出來。
“對不起。”
被不知道為什么轉彎打進了他身體里的子彈，弄得腦袋嗡嗡作響的杰森，聽見那顆潤滾滾的熊貓腦袋下，傳出了一聲悶悶的道歉聲。
就在杰森以為，這件事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，存在什么別的結果的時候。
肩膀上驟然傳來了一股劇痛。
杰森一聲慘叫還沒滾出喉嚨，肩上的巨力便拽著他整個人直接騰空，然后猛地摔了地面。
“砰——！”
在下半身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，杰森是沒有痛覺的。
爆發的腎上腺素只讓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憤怒。
直到，把他狠狠砸到地面的那個人，又將他從地上撿起，調轉了一下方向，抓著他的膝蓋，反過來把他的上半身往地上砸的時候。
他才驀地感受到從腿上傳來的，那股骨頭碎裂，皮肉分離的劇痛。
“對不起。”
在后腦勺親密接觸地面的那一刻，他好像又聽見一聲充滿歉意的抱歉聲。
“砰、砰、砰、砰、砰！”
隨著一聲又一聲身體被砸到地面的響，地面上被砸出來的坑也越來越多。
跟手打牛肉丸似的，每一次親密接觸地面，那摔在地上的杰森都越來越接近于肉醬的狀態。
不過也只是看起來像罷了。
畢竟唐今可一直在幫他續命。
揍是得挨的，但死是不行的。
要一直保持著重傷——但離死還有那么一段距離的，意識清醒的狀態，才能感受到最痛苦的痛苦。
每次唐今把他砸地上的時候，他還能叫喚呢，離死還早得很。
在唐今砸了好一會，安安靜靜的艾維還是出來說了一句話：“你不是打算教育他的嗎……”
它不是想攔著唐今。
只是。
這看起來好像只是單純地在揍人，完全沒有對這個人起到什么教育作用吧？
唐今剛好又一次地，把杰森給甩了出去。
聞言，她也停下來，抬手擦了擦熊貓腦袋上不存在的汗水，理不直氣也壯地道：“先把這口氣出了，再進行教育。”
“……”
有自我意識以來，艾維也是頭一回體驗到了這種欲言又止的感覺。
最后，它也只能道：“你開心就好。”
“砰、砰、砰、砰、砰！”
比剛剛節奏還快的連續砸地聲，唐今抓著杰森的腳，跟個二倍速招財貓似的快速揮舞著手臂。
面對艾維的話語，她只是有些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熊貓腦袋，看起來何其無辜，“有嗎？我看起來有很開心嗎？”
艾維：“……”
不知道為什么，感覺存在于它認知中的，那個善良美好又單純的，近乎完美的今的形象，徹底崩塌了呢。
……
唐今也沒一直砸下去。
她又不是真的招財貓，一直上下揮臂也挺累的。
在又一次把杰森砸到地面后，唐今沒有再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了。
她走到那跟只蚱蜢一樣在地上抽搐，只剩有氣無力的哀嚎的杰森面前，稍微又給他續了口氣，開始認真問他：“知道你為什么挨打嗎？”
如果杰森現在還有力氣，一定會忍不住翻一個白眼。
他知道個屁！
誰知道這個神經病為什么突然跳出來打他？！
他進入這個副本以后誰都沒惹過，甚至今天還幫了人，他做錯什么了？！什么時候惹到這個神經病了？！
杰森恨不得起身掐死自己面前的這個神經病。
但他動不了。
他恨得把這個神經病的祖宗十八全都用最惡毒的話語罵一遍。
但他也說不出話來。
他現在一張嘴，只能吐出自己的血，跟斷掉的牙。
而且他也不敢說。
要是說錯了，誰知道這個神經病又會發什么瘋？！
見他沉默不語，只用一只遍布淤血的眼睛，從腫脹的眼皮縫隙里怨毒又懼怕畏縮地看著自己，唐今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。
“既然不知道，那你就自己好好體會一下吧。”
杰森后背驟然一冷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抖著嘴唇開口：“知、我知——”
最后一個“道”字還沒有出口，唐今就已經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。
輕輕一躍，唐今提著手里不斷掙扎的杰森，跳上建筑物的最頂端，飛速穿過一棟棟大樓，往外城區而去。
……
外城區，先前那位報警人的生父母跟他們一堆欺軟怕硬的親戚，正擠在他們擁擠逼仄的房子里，商量著明天去了醫院之后，該怎么對付那個不孝女，跟她那對上了年紀的養父母。
尖耳猴腮的生父冷冷笑著，“明天啊，咱可千萬別鬧啊，過去就直接跪著。”
他看向旁邊嗑著瓜子的生母，“你到時候啊，就別嚎了，你給自己擠點眼藥水，弄點雞血在腦袋上，就跪在醫院門口磕頭，等看的人多了，再喊那死丫頭的名字——”
“知道知道。”生母手里嗑瓜子的活沒停下，但嘴巴一扭就擠眉弄眼地表演起來了，“我的清文啊，我的兒啊，是娘對不起你啊，娘找了你好多年啊。”
這拉著聲調，聽起來極為哀怨的聲音一出來，周圍圍著的那些親戚們就哄笑了起來。
就連那一張尖嘴的生父，都給生母比了個大拇指。
屋子里歡聲笑語，氣氛松和，就好像，他們現在在說的，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一樣。
拎著杰森站在屋頂的唐今，通過艾維給的小平板，也看到了屋子里的這一幕。
她也沒生氣，只是將手里的屏幕在杰森面前晃了晃，“你真的好單蠢哦，居然會相信他們的話。”
杰森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點，但還不等他開口說話，唐今就一把把他從屋頂上扔了下去。
嘭的一聲，杰森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。
屋子里的人聽到聲音，紛紛扭過頭看向了窗外。
在那對想扒著自己當年遺棄的女兒吸血的惡毒夫婦，過去開門查看情況之前。
唐今揮手，往屋子里送了一點特別的東西。
“吱呀。”
一聲突兀的，房門被推開的聲音。
狼狽摔到地上，發現自己身上四處雖然還疼得不行，但已經有力氣站起來的杰森鼻青臉腫地扭頭看去。
然后他就對上了一個個站在逼仄的屋子里，正用某種泛著精光的，令人不適的眼神，直勾勾地看著他的那一屋子人。
一種微妙的寂靜之后，那個剛剛還在嗑瓜子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，大嚎一聲朝他撲來：“女兒啊——”
“我的女兒啊，我終于找到你了啊——”
像是餓了許久，終于看見肉的一群豺狼一樣。
不過數秒鐘的時間，那群人就直接沖上去，將杰森整個圍了起來。
那自稱是他生母的中年婦女抱著他號啕大哭，聲如洪鐘，一邊叫著“我的兒”一邊死命抓著他不松手。
旁邊的親戚趁勢推推搡搡，不停將他往那個逼仄的屋子里推。
杰森怎么能忍受這種人對自己的推搡？
他猛地去推那中年婦女，“你發什么瘋，老子不是你女兒！老子是男的！你瞎了啊？！”
那中年婦女被他一推，直接就坐在地上不起來了，“兒啊，你不要怪娘啊，娘當初也是逼不得已才送你走的啊，娘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啊——”
一根黝黑的手指猛地戳到了杰森的臉上，“這個可是你娘，你親娘，你怎么敢推你親娘的，啊？天打雷劈啊，你個不孝女！”
杰森猛地就想揮開那人的手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平時他隨隨便便就能一巴掌扇死的人，這會兒卻壓根比不過對方的力氣。
他還沒來得及反應，一只黑手就又狠狠朝他扇來了。
“啪！”
重重的一記耳刮子，直接將杰森的腦袋扇得嗡嗡作響。
他不敢置信地扭頭看過去，就見那之前還對他畢恭畢敬，殷勤諂媚的那個尖嘴中年男，這會兒居然扭曲著臉，一臉不屑地看著他。
“還看？”尖嘴中年男抬腳一腳，狠狠踹上了他的膝蓋。
杰森毫無抵抗能力地跪了下去。
“一個死丫頭片子，賠錢的玩意，老子都上門找你跟著你說好話了，居然還拿一張死臉沖著老子——”
臉色陰沉的尖嘴中年男一腳踹上了杰森的胸口，狠狠將他踹倒在地，“有錢就忘了你老子是吧？老子養不養你都是你老子，沒有老子你連個屁都不是，還敢跟老子擺臉子——”
“嘭！”
血花叢尖嘴中年男的臉上炸開。
現場突然一靜。
杰森面目扭曲地握著手里的槍，不等周圍的人反應，就再次扣下扳機，在連續的槍聲里，給那尖嘴中年男的腦袋又多開了好幾個洞。
不知是誰先尖叫了一聲，圍著杰森的人群頓時散開。
但很快又有人反應過來，尖喊了一句“她沒子彈了”，烏泱泱的，一群人又拿著棍棒沖了上去。
唐今坐在屋頂上，一邊往熊貓腦袋下塞著小水果，一邊欣賞著這有趣的一場狗咬狗。
當然，她有相當公平地對待兩邊的狗，公平地讓它們都留著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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