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四十五
智腦的啟動是悄無聲息的。
至少，居住在n市中的普通市民根本無法發覺智腦啟動與否。
黑暗的天際被催化為黎明，在n市市民們，還在因為突然發生的恐怖襲擊，而躲在家中不敢出門的時候。
他們周圍所有聯網的電子設備，便已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一個高級的人工智能所接管，成為一雙雙隱秘的，監視著周圍一切的眼睛。
警署內部，由純白色墻壁所構建成的半圓形會議室里，中年警官——史密斯局長注視著那道緩緩出現在會議室中心的虛擬影像，聲音誠懇：“這次又要麻煩你了，艾維。”
回應史密斯的，是一道柔和的中性嗓音：“為守護城市的安全而行動，是我的榮幸。”
史密斯局長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而感到輕松，相反，臉色變得愈發沉重了：
“罪犯信息你應該已經看到了，艾維，請你盡快將所有的罪犯抓捕歸案——特別是7區的那名罪犯，必須想辦法阻止她，不能再讓她繼續在城市里進行破壞了。”
會議室中心的那道虛擬影像極為人性化地點了點頭：“那么，請允許我參與指揮警隊的行動。”
隨著那道合成嗓音的話語，史密斯面前的控制臺上緩緩升起了一個電子顯示屏。
史密斯沒有猶豫，在顯示屏上按下了自己的掌印，“不要讓市民們失望，艾維。”
那道虛擬身影的臉上，浮現出一抹標準化的微笑，“是的，我不會讓市民們失望。”
語落，會議室中的全息投影裝置再次啟動，一個分層剖開的立體建筑物投影出現在了艾維的身邊。
上百道藍色的身影活躍在建筑物的投影中，除此之外，還有一道格外顯眼的紅色身影，正在建筑物中快速移動。
“這是什么？”史密斯疑惑地問。
“警署內部的掃描圖。”艾維回答，“或許您還沒有注意到，但從3區抓回來的那名罪犯，已經逃出審訊室了。”
說著，建筑物的全息投影在史密斯面前放大，史密斯甚至能通過眼前的全息影像，清晰地看見那名罪犯此時的神情。
看著對方在警署里如入無人之境般行動自如，史密斯的臉色頓時沉了沉。
顧不上去思考對方是如何突破重重看守，從審訊室中逃出來的，史密斯沉聲道：“不要讓他逃出去，艾維。”
艾維：“當然。”
看著建筑物投影里，各層待機著的機器人們，像是突然接收到什么命令一般開始朝那道紅色的身影移動，史密斯臉色稍好，“除此之外，還有其他異常嗎？”
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在思考自己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一樣，空氣中那道虛擬的人像安靜了一秒，才維持著不變的微笑回答：“不，沒有異常了。”
史密斯沒有懷疑，“如果發現異常情況，要立即向我匯報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抓回那名從審訊室中逃走的罪犯，并沒有耗費多少警力。
在智腦的調控下，那名罪犯才剛走到一樓的樓梯口，便被警衛機器人們圍住了。
從3區抓回來的這名罪犯應該有一些特殊的能力，不然也不會那么輕松地就能從審訊室中逃出。
但他的身體素質顯然是一般的，面對機器人和警員們的圍剿，幾乎沒做什么抵抗，就選擇了束手就擒。
天空逐漸亮起，逃走的罪犯被重新關進了新的審訊室中，由機器人們負責看管。
而警局外，城市中喧嘩了一夜的爆炸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。
負責體力活動的勞作機器人們，在第7城區的周圍放下了特別的屏蔽裝置。
巨大的屏蔽網將第7區徹底籠罩了起來，沒人能窺見內里的情況。
當市民們走出家門的時候，整個城市已經恢復成了往常的樣子。
街道上的清潔機器人、警衛機器人們，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工作。
高樓建筑物的電子屏幕上，如往日一般播放著各色各類的產品廣告。
只有在少數幾個重要路口的大屏幕上，才能看見有關恐怖襲擊的新聞播報了。
“請市民放心，襲擊城市的罪犯已被警方控制，大家可以正常出行……”
巨大的電子屏幕里，親切和藹的女主播語氣堅定地向市民們做著保證。
大屏幕下，紅綠燈的街口，行人們或無聊地看著面前來往的車輛發呆，或低頭看著手機做自己的事。
偶爾有人看向那巨大的屏幕，臉上出現的，也只有一種淡淡的麻木。
新聞播報得是真是假，他們并不在意，因為不論如何，他們都必須繼續自己的工作。
綠燈亮起，街道兩邊的行人交錯，又在路口分散開來，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。
駱弋站在街口，視線穿過周圍來往的人群，落在了不遠處的警局上。
分開到現在，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，而到目前為止，那獨自去了警局的青年還沒有聯系過他。
沒有聯系，就說明沒有遇到什么意外，這很好。
但問題在于，當他預估著時間，主動聯系對方，想要跟對方確認一切是否順利的時候。
對方卻沒有給他任何回信。
直覺告訴他，對方應該沒有出什么大事。
但直覺也告訴他，對方一定沒有按照計劃老老實實地待在那間檔案室里等他。
駱弋挎著手上用布包了一層，看不出是竹籃的布盒子，慢慢朝著警局走去。
和其余已經被明確列為罪犯的玩家不同，還掛著警方身份的駱弋想要進入警局還是很容易的。
只不過有個身份證件的問題，需要稍微解決一下。
相比于昨夜駱弋離開時的混亂，警局門口現在已經變得有條理了許多。
忙活了一夜，很多警員都已經累了，這會在門口執勤站崗的，主要是一些警衛機器人。
但機器人們并不是駱弋的目標。
駱弋繞到警局后門，朝著執勤站里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兩個執勤警員走了過去。
他敲了敲桌子，叫醒了一個正在瞌睡的警員。
被叫醒的那個警員明顯認得他，聊了沒兩句話，就哈切連天地起身，幫駱弋刷了警員卡，直接放他進去了。
駱弋在一樓的警員休息室里換了身備用的警服，才提著那筐兔子上樓找人。
忙碌了一夜的警局這會正是最安靜的時候，三樓的走廊上幾乎看不見人影走動。
駱弋來到那間檔案室前，推開了門。
一股淡淡的紙墨氣息涌入鼻尖，排滿檔案室的柜子上，擺放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檔案袋，間或擺放著一些特殊的證物箱。
駱弋在檔案室里走了一圈，沒有看到人影，便來到了那些柜子后，來到了那個隱藏在墻面中的小房間前。
駱弋在那扇幾乎和墻面融為一體的密碼門上，輸入了開門的密碼。
只聽見一聲“密碼驗證成功”的提示音，方形的墻面向內凹陷，緩緩露出了一個類似雜物間的狹小房間。
房間里空空蕩蕩，瞧不見任何人影或者兔影。
駱弋微微皺起了眉。
他將整個房間打量了一下，最終在小房間的頂上，發現了一張被貼起來的紙條。
在駱弋走進房間里取紙條的時候，他身后的那扇房門也自動關了起來。
駱弋回頭看了一眼，在密碼門上輸入了出門的密碼。
“密碼驗證失敗。”
沒有溫度的提示音再度響起，駱弋之前得到的那串出門的密碼現在卻無法使用了。
駱弋展開手里拿到的紙條，在上面發現了一行文字。
提示：一窩兔子有幾只？
駱弋沉默了一會，拎起手里的竹籃，打開蓋子現數了一下。
不多不少，剛好八只。
駱弋重新在門上輸入了“0008”這串數字。
心底里有很多話已經涌到了嘴邊。
像是，“這個密碼，會不會設置得太草率了一點”“就算沒養過兔子，這么明顯的提示，一個個數字去試應該也很快就能試出來吧”……
但最后，那些話都被駱弋自己咽了回去。
或許密碼沒有這么簡單——駱弋還是抱著一點希望的。
在駱弋按下確認鍵的時候，那道機械的提示音再度響了起來。
“密碼驗證成功。”
“砰！”
還不等駱弋反應，他腳下踩著的地板就突然塌了下去。
身體驟然一輕，失重的感覺瞬間傳來，眼前的燈光快速消失，當駱弋意識到的時候，他已經掉進了一條近乎垂直的隧道里，近乎自由落體地在往下墜落。
墜落的時間并不算長，垂直的隧道也在某一刻變成了盤旋的大滑梯。
身體像是掉進了洗衣機里一樣不斷地旋轉旋轉，在某一時刻，眼前再次出現刺眼的強光，而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圈的身體也兀地從軌道中飛出。
身體騰空，人仿佛大風車一樣在空中轉了幾圈，最終呈現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，宛若從天而降的驚喜盒子一般，“砰”的一聲，栽進了一大堆柔軟的緩沖物里。
駱弋就靜靜地栽在填滿緩沖物的池子里，一動不動。
最后，撥開駱弋身上那一大堆彩色的海綿塊，幫助駱弋重見天日的，并不是駱弋自己。
而是通過全息投影全角度無死角地目睹了全程，嘴角已經完全壓不住了的唐今。
過去幫駱弋扒拉海綿塊的時候，唐今咳了好幾聲，盡量克制著自己嘴角的弧度，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過開心。
可當她從海綿塊里挖出駱弋，看到一張平靜安詳，已經完全不想睜開眼睛說話的睡顏時，她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。
駱弋戴著的那副圓框眼鏡在他在空中當大風車的時候，就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去了。
平時他就喜歡擺一副死人臉，還要戴一副黑色的款式有些沉重的眼鏡，導致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沉重，沒什么太多的存在感。
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……
但在摘去眼鏡之后，他的五官優勢一下就凸顯了出來。
他其實長得很好看，眉眼輪廓有棱有角，完全是一副跟他性格嚴重不符合的陽光少年氣的俊秀長相。
不過，大概是看他這副死人臉看久了，唐今還確實想象不到他要是陽光開朗……會是個什么樣子。
大概會很詭異。
嗯……
而且這會。
他是真的躺得很安詳。
唐今彎了彎唇，伸手在他臉頰邊戳了兩下，“駱弋？”
駱弋又閉了會眼睛，在唐今不厭其煩地在他臉上狂戳，都快給他把不存在的兩邊酒窩給戳出來了的時候。
駱弋平靜地深吸了一口氣，拿開唐今的手，從海綿塊里坐了起來。
但坐起來之后，他也沒有什么別的反應，而是直直地看著空氣中的某一點，眼神漠然。
唐今歪過腦袋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擔憂：“駱弋？”
邊喊，她還邊伸手在駱弋眼前晃了晃，像是擔心他是不是在剛剛的螺旋隧道里轉傻掉了一樣。
駱弋偏過眸子，視線落在了唐今寫滿憂心的臉上。
看著她臉上那貨真價實，找不出破綻的擔心的表情，一時之間，駱弋都有些不確定自己剛剛聽見的，那些仿佛幸災樂禍一般的笑聲，究竟是不是真的。
但駱弋確定，自己只是轉得有點頭暈，還不至于幻聽。
偏偏這會，因為被他一直盯著也不見他說話，唐今又疑惑地眨巴眨巴了兩下那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。
駱弋抬手，掐住了唐今的臉。
唐今眨一下眼睛，他就掐一下。
唐今漸漸擰起眉頭，眼睛因為疑惑而越眨越快，駱弋面無表情的，掐得也越來越快。
雖然他沒怎么用力掐，說是掐其實就跟捏一樣的，但唐今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古怪。
她抓住駱弋的手，誠懇而又憂心地問道：“駱弋，你是不是撞到腦子了？”
駱弋沉默地看了她一會，表情沒有什么變化，“嗯。應該撞壞了。”
唐今又擰了擰眉，摸上駱弋的腦袋幫他檢查了起來，但檢查過一圈后，她眼底疑惑更多了，“好像，沒有壞？”
駱弋垂下眸子，“那就是我瘋了吧。”
“嗯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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